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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牛角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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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牛角坳

沈硯瞥了崔岑一眼,那意思是不明白他來湊什麽熱鬧,但嘴上仍是笑道:“一個粗野地方,怕是要讓崔侯失望了。”

因崔岑也跟來,沈輝和林萬峰就另坐小車在前面帶路。

這意外的行程,叫沈覆對妹妹有了幾分不悅。早間發生的意外叫他心驚肉跳,他擔負著陪客的地主之責,卻一再叫事情脫出控制,心裏有多急惱也就他自個兒知道。等馬車駛動,沈覆便要問清楚:“阿硯,你這是想去什麽地方?”

“……”沈硯豈能不知沈覆的顧慮,只她自己帶著大侄子糊弄堂哥倒無妨,但帶著這串身份貴重的人鉆山爬高就說不過去了,她若沒有個理由那便將鄆州“任『性』胡鬧”的印象都丟臉過了江。

崔岑三人和哥哥都盯著她要解釋,她心裏暗惱崔岑多事,也只好道出實情:“不瞞崔侯,不瞞哥哥,我是聽聞那地有一處水壩,想要去一探究竟。這連日來春雨不絕,山間泥濘,懇請崔侯回轉城中罷,此行實沒有什麽風景可觀。”

沈覆真是想不到,有些生氣道:“好好的你為何要去看水壩?”他真想說胡鬧,胡鬧!但當著外人的面,他也不願訓斥自己妹妹,叫人看笑話。

有點意外。

沈硯就坐在對面,少女的容顏安靜而美麗,眼中似有漾漾的水漣漪,未識人世疾苦的模樣還顯著幾分嬌氣。崔岑知道她頭腦聰明,但也僅此而已,這天下能說會道的小娘子很不少,她也不過是坐在閨中的一個。他方才猜想過,她為何明知失禮也要改道另行,猜來想去沒有料到她竟是要去山裏探看水務。真是有趣,原來不止會縱橫觀局,也是個肯落腳在泥濘裏的務實人嗎?

崔岑想到這點,愈發不願意錯過了。他微笑道:“七娘子莫非小瞧我,你能走得,我怎麽就走不得?”

沈硯見勸不動他也作罷,只轉頭向身旁的沈覆解釋道:“哥哥,二月裏至今,四十六日裏有三十天在落雨,烏鎮往年春季從不曾有這樣多雨水……我整日裏胡思『亂』想,尤其今日聽聞大姑母的桑園因此折損無數,想起離這兒不遠的牛角坳有個水壩,便想轉去瞧一眼。”

河防水務算得上鄆州內政了,她本指望方才崔岑會自覺調頭回避,沒想到他要裝傻跟來,害得她夾在他和沈覆中間,說話顧三顧四,難受極了。

沈覆聞言又是吃了一驚,心裏有無數疑問,但當著客人的面實在不是時機。他只得忍下,提議道:“若如此,我們回城後叫人前去探查一番便是了,崔侯貴客,怎能到那深山裏去?”

“……哥哥說的在理。”沈硯本意就是要叫鄆州對今春河防引起重視,此時沈覆既然應允會查探,若是水勢有異自然能叫他們警覺,若是無事不過是她被斥責一頓,劃算得很。

他們兄妹達成共識,崔岑卻不配合了。他的目光在沈硯臉上略停一停,對沈覆笑道:“明舉無需顧忌我,我是出來透口氣,此行甚好。”

明舉是沈覆的字。崔岑一再這樣表示,反而叫他們不得不成行了。沈覆心中又是納罕又是郁悶,他只想把人安全地趕緊帶回去啊!

牛角坳實是有些偏遠,從大路上走了一陣又拐進了小道。那小道若是騎馬還使得,沈硯他們坐的朱漆馬車,車廂有丈許寬像小房子似的,路上容不下兩個車輪的間距。前車的沈輝下來請示,是否還要繼續步行。

“都到這兒了,下車走罷。”崔岑這個客人不顧主人臉『色』,拿了主意。

地上因連日落雨,泥土濕軟,眾人都踩得小心翼翼,饒是如此依然個個鞋底沾了厚厚泥漬,很是狼狽。連沈硯也躲不過去,襦裙下擺泥水斑斑。

“哈哈哈,林叔你胡子上!”鐘意偶然一瞥,瞧見林敢的白胡子上沾了幾個泥點,頓時幸災樂禍。

“哎呦!”林敢的山羊胡子短,他使勁低頭往下瞧去也看不見,反樂呵呵地跟著笑了。

被他們倆一打岔,倒叫其他人的眉頭解開了些。沈硯真要感謝鐘意了,瞧哥哥那狼狽樣,小眼神已經無數次飛向她,哎怕是回家逃不過一頓罵了。沈硯也愛潔,不過也得看是什麽條件裏,此時上山下鄉還拿捏作派就沒意思了。再看崔岑,他倒是蠻鎮定。

行了約一刻鐘,路況才夯實了些,路邊也能見到一些開墾出的農田。遠遠的,還有人影在勞作。

“就快到了。”林萬峰松了口氣。

遠遠的,前路有個牧童趕著一頭牛走近。待近了眾人才看清,這是個面黃肌瘦的男童,站起來還不及小黃牛的牛背高,衣褲上補丁摞補丁,因為瘦弱臉上的一雙眼睛便大得有些嚇人。

牧童早就把牛趕在路邊,呆呆地望著衣著光鮮的一行人。沈硯和他的目光撞上,回了微微一笑。

眾人也沒在意,不料走出十幾步,忽聽身後有人叫喊:“餵!不要再走了,快走,不要進村!”

那聲音又啞又抖,聽著是下了好大決心的。

沈硯回頭,見是那個牧童。

“怎麽回事?萬峰,你過去問問。”沈輝皺了皺眉,讓侄兒林萬峰上前打聽。

只是還不等林萬峰走近,那牧童見他們停步望過來,已是嚇得牽著牛繩飛快跑開了,還踉蹌著摔了一步,爬起來又繼續逃,似是十分害怕他們。

“小孩子莫名奇妙。”沈輝也沒放在心上。他可是姓沈,桑園這方圓十幾裏,哪個村不仰他們鼻息,這村裏就是有母大蟲也嚇不住他。

不管如何,小心些總是沒錯的,鐘意和林敢交換了個眼神,悄悄護在崔岑左右。

眾人走近村口,就見村口的大槐樹下圍著一群孩子,咿咿嘿嘿在嚷著什麽。崔岑幾人耳力好,便聽見什麽“打死你!”“害人精,貪心鬼!”再近一些,那些衣衫襤褸的幼童看到沈輝一行人,嚇得一哄而散,仿佛他們是什麽可怕怪物,搞得沈輝面上無光。

“那樹上掛著什麽?”鐘意瞧見樹枝上吊著一根麻繩,繩上系著個物什。

“過去看看。”

近前了才明白剛才那群孩子在做什麽。那樹上吊下的是一個破布扭系在一起的疙瘩,離地堪堪有四尺高,孩子們在拿石頭、泥塊、碎瓦片砸它,甚至唾沫吐它。

“這是什麽游戲嗎?”鐘意見它又醜又臟,有些嫌棄。

“那上面似乎有字?”崔岑眼力極好,“鐘意。”

鐘意嘖了一聲,任命地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片,擡手掃向垂繩。繩子應聲而斷,鐘意過去撿起繩頭,仔細瞧了瞧那布疙瘩,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古怪。

他看完又滿不在乎丟開,過來回話:“不知道寫的什麽,縫了幾針在上面,可能是黑山姥姥罷?哎沈公子,這黑山姥姥是江南什麽專門嚇唬小孩的老妖婆嗎?”

沈覆道:“可不是嘛,小時候若不聽話一嚇一個準。”

眾人笑了笑。正事要緊,沈輝提議道:“崔侯爺,這牛角坳我也從未來過,不若尋個村人帶路罷。”

原該如此,那水壩也不知建在哪兒。

趁著眾人在村裏閑步問話,鐘意尋機到了崔岑身邊,壓低聲音道:“侯爺,那上面寫著‘沈七’二字,如果我沒猜錯,那是個咒偶。”

哦?這可真是巧了。崔岑和鐘意不著痕跡地向一旁的沈硯望去,這裏就站著一個沈七娘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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